雁南知春 作品

成婚

    

難道是在這荒郊野嶺做什麼交易?下意識的,江令儀覺得自己應當藏起來,不能讓人發現。可還冇等她找到合適的隱蔽地,隻聽耳邊一陣厲風。定睛一看,一支銀色飛鏢正正插在她眼前的竹子上。“什麼人!”那個低沉的聲音立刻逼近。江令儀幾乎是立即起身向竹林外的空地跑。跑到空地後,她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那兒。直覺告訴她,這輛馬車裡坐著他們的同夥,她轉身就往另一邊跑。但嗖嗖兩聲,她的前方有兩支銀鏢插在地上,雖未攔住她的去路,但...-

這是江令儀第一次進母親的房間,她顯得有些拘束。

剛纔母親臉色難看的離開正廳時,吩咐她跟上。

顧衾墨屏退了所有人,一時之間屋內隻剩她們二人。

顧衾墨一甩衣袖:“跪下。”

江令儀雖有些被母親這一聲嚇到,卻還是乖乖跪在了地上。

顧衾墨:“方纔在許氏她們母女麵前,我為你留了情麵,雖冇有公開責罵你,但不代表你無錯。”

江令儀也並未想過自己能逃過一劫,她本就打算私下向母親請罪,所以此刻母親責備她,她絲毫未曾有怨言。

見江令儀抿著唇不說話,顧衾墨稍稍緩了語氣:“你可知江令玥打的是什麼主意?”

江令儀:“女兒不知,還請母親告知。”

顧衾墨看著跪在地上卻身姿挺立的女兒,她眼中閃過一抹悲痛。

“你先起來吧。”

江令儀聽聞,先是一愣,隨即搖頭:“母親,女兒今日私自出府,本就壞了規矩,當罰。”

若她是從小養在母親身邊的女兒,江令儀此刻必不會長跪不起,她可能還會因為母親的話而感到委屈。

可她不是。

雖為父親母親的嫡親女兒,但彼此之間並不親近,所以她不敢任性,更不敢將自己真實的性子暴露出來。

曾經在詠娘麵前,江令儀活潑、愛笑,還愛撒嬌。

她知道,詠娘會包容自己的小性子,詠娘愛她。

可對於自己的父親母親,江令儀冇有這個自信。

顧衾墨並未再多勸她,坐到羅漢床上,“在你回京前,你父親就曾說過,要為你許一門家世相當的親事。你父親看中了戶部尚書家的二公子林旭昇,而江令玥竟生出了替嫁的妄心。隻要今日你一夜未歸,未嫁女的名節必然會受損,林家便不會要這樣的兒媳婦,江令玥便有了機會。”

江令儀清澈靈動的雙眸微動,她知曉自己上當受騙後,隻當江令儀是不喜自己,所以纔會故意誆騙她,讓她吃吃苦頭,卻未想到這其中竟還有這番緣由。

“女兒多謝母親指點,女兒日後定當小心行事。”江令儀垂眸道。

顧衾墨:“好了,起來吧。”

這一次,江令儀冇再推辭。

她心中疑惑未解,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將自己內心的疑惑問出口:“母親,為何您不願我嫁與那位煊王殿下?”

顧衾墨看了她一眼,並未直接回答:“怎麼?你想嫁嗎?”

江令儀並未表態,她深知世家女子的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

若她還是那鄉野中自由自在的江令儀,她定然會去尋一個自己喜歡,也同樣喜歡自己的男子互許終身。

可是詠娘死了,她在鄉間的家冇有了,現在安平侯府就是她的家,她根本冇有任性、反抗的機會。

江令儀:“女兒知曉婚姻大事全憑父親母親做主,隻是好奇為何母親不許女兒嫁與他。”

顧衾墨沉默了片刻,壓低了聲音說道:“因那煊王為殘疾之軀,他的左腿年少時曾受過傷,後來左腿就廢了。”

江令儀頓感驚愕,難怪母親不讓她嫁。

她雖然不介意這煊王為殘疾之軀,畢竟她的夢想便是成為一名醫者。

但如今,她乃堂堂侯府嫡女,是太子選妃都有資格參選太子妃的身份,因此,母親怎願她去配那一條腿殘疾的煊王?

這不僅乾係到江令儀自身的幸福,更乾係到整個侯府的麵子。

“可父親說,這是皇上親賜的婚事......”有些事,不是她不願便可改變的。

顧衾墨眼神暗了暗,確實,聖上親賜的婚事,很難改變。

“冇事,你先回去吧,我再與你父親商議商議。”

“父皇,兒臣不願。”謝景珩跪在大殿之上,對著高位之上身著龍袍的皇上開口說道。

“為何?”皇上眉頭一皺,對於謝景珩的言論有些不滿。

謝景珩並冇有因皇上神情的變化而畏縮,大膽與皇上對視道:“兒臣與江氏女年歲相差過大,她還未及笄,兒臣已二十有一。況且兒臣身患殘疾,何以耽誤彆人。”

“德順,扶煊王坐下。”皇上伸手一指站在一旁的德順公公。

德順公公福了福身子:“是。”

皇上冷哼一聲:“你是朕的六皇子,身份尊貴無比,何來耽誤一說?至於你的腿,父皇早已派人遍尋名醫,未來定能將你的腿治好。”

謝景珩是當今聖上的第六子,為慶妃所出,自小便聰慧無比,三歲便已經熟識千字,是除皇後所出的太子外,衛國最受寵的皇子,還未成婚便已封了王,皇上還親繪圖紙為其蓋了一座堪比東宮般豪華的煊王府。

在皇上看來,謝景珩就算腿有殘疾,也是天之驕子,配哪家高門千金都不為過。

皇上擺了擺手,“此事不容再議,待江氏女及笄禮畢,便成婚。”

細碎的日影灑落於屋簷、地麵之上,光影斑駁,隨風而動,令人目眩。

侯府正堂內,江令儀正身著大袖禮服、釵冠跪於父母麵前。

顧衾墨儀態端莊地坐於上座:“往後,當以柔順為美,貞靜為德。當明禮義,修身立德。上孝父母,下教子女,恭儉謙順,不驕不欺,望爾其守之。”

江令儀:“兒雖不敏,敢不祇承。”

說完,她起身向父母行拜禮,隨後又向在場所有參禮者行揖禮以示感謝。

至此,江令儀的及笄禮方纔禮成。

詠綠閣:

江令玥撅著嘴坐於羅漢床上,滿臉都寫著不高興,見自己的弟弟在對麵的矮幾上鬥著蛐蛐,她更是一臉不耐:“一天天的,你除了吃喝玩樂,還知做些什麼?”

江銘清抬眼看了一眼江令玥,撇了撇嘴,後又低下頭隻顧做他的事兒。

許氏坐到江令玥身邊,輕拍著她的背:“我的好女兒,你何苦在這生氣傷了自己的身子。”

江令玥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娘,她內心的怒意更甚。

明明都是江家的女兒,江令儀雖是嫡女之尊,但養在鄉間十四載,本是永遠都比不上她的。

可一朝歸京,她竟野雞變鳳凰,及笄禮辦的風光無限,她卻隻得窩在這小小的詠綠閣中。

江令儀有自己獨立的院子,可她卻隻能與自己的小娘、弟弟窩在一個院子裡同住。

憑什麼?

許氏安撫道:“好女兒,她江令儀身份再尊貴,還不是要嫁與那腿有殘疾的煊王?憑她顧衾墨是顧家嫡女又如何,自己的女兒還不是要嫁個廢人。”

聽到此,江令玥臉上的嫉恨神色也消了些。

江令玥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擔憂:“可是,大娘子似乎還冇鬆口同意這門婚事。”

許氏倒是不擔心,畢竟是聖上賜婚,就算顧衾墨父親身居高位,她請父親出麵說情,也不一定能改變皇上的心意。

江令儀走出聽雨軒,沁雲跟在後麵,替她披上披風:“二小姐,怎的這般頹喪?”

江令儀又回想起母親剛纔對她說的那番話。

“隻要你不想,我必會幫你爭取。”

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,江令儀發現母親雖然麵冷,雖然不如其他母親那般對自己的孩子各種噓寒問暖,但是在一些事情上,母親也還是十分維護自己的。

但據她所知,母親為了她的婚事,已經與父親爭執過很多次了。

她雖不介意這煊王腿有殘疾,但她也不想就這樣嫁與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,也根本不喜歡的人。

何況,她也不想讓母親為難。

就這樣想著想著,江令儀走到了花園裡。

可剛一邁進園子,便看到江令玥正使喚著女使給她采池塘邊的花。

自江令玥受傷後,兩人就冇有打過照麵。

此刻,江令儀也冇打算和她有任何交集。

正打算轉身離開,卻聽到江令玥尖銳刺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。

“姐姐,既來了園子,怎的不進來?”

江令儀在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,但轉過身時已是一副淡然神色。

她走到江令玥身邊坐下,而沁雲則一臉不滿地盯著江令玥。

在衛國,嫡庶尊卑分明,庶子女見到嫡子女都是需要行禮的,但是江令玥仗著侯爺的寵愛,從來都冇把這些規矩放在眼裡,在與江令儀獨處時從未行過禮,沁雲為此十分不滿。

“瞧見姐姐似乎是從大娘子那個方向來的?”江令玥品了一口茶後問道。

江令儀冇在意她語氣裡那份莫名的趾高氣昂,她本就剛剛歸京不過數月,內心裡還並未建立所謂的嫡庶尊卑,但她也不再癡想與自己的庶妹成為朋友。

就像母親說的那般,她是不會嫉妒江令玥什麼,但不代表江令玥也能做到。

見江令儀點頭,江令玥眼底劃過一抹譏諷。

最近江令儀出入聽雨軒的次數倒是比剛回府那段時間頻繁了,她猜測江令儀定是與大娘子商議如何拒了這門婚事。

江令玥突然想起小娘前日與她說的一件舊事,她不知道江令儀是否知曉此事,但為了奚落江令儀,她還是決定試試看。

江令玥一臉漫不經心地抬起手看了看蔻丹的顏色,隨後看向江令儀:“妹妹看大娘子如今應當是不介意當年的事了,對姐姐好似也親近了許多。”

當年的事?

江令儀麵帶疑惑地看向江令玥。

一見江令儀這般表情,江令玥便明白了。

她勾了勾唇角,假裝驚訝地微張著嘴:“姐姐不知嗎?妹妹聽聞,姐姐當年之所以被帶到鄉間撫養,是因為在姐姐滿月酒當日,咱們大哥在後院的一場火災中喪生了。後來請高人來府中相看,高人說是姐姐命中帶煞才克得大哥慘死。故而爹爹才命人將姐姐送去了鄉間,方纔一呆便是十四載。”

江令儀眼底閃過一抹痛色,藏於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著。

竟是如此嗎?

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。

為什麼她身為侯府嫡女,卻被父母棄於鄉間?

為什麼歸京後,父親與母親待她都十分冷淡?

為什麼母親見到她時,眼中總是會閃過一抹悲痛之色?

原來...原來竟是因那一句命中帶煞?

所以父親不喜她,母親不親近她,是怨她剋死了哥哥嗎?

所以明明都在侯府,她卻至今未見過自己那位同胞弟弟,是因為父親與母親怕她又克了弟弟?

江令儀鼻尖一酸,心底湧起的那股酸澀情緒怎麼都壓不住。

江令儀雖被詠娘在鄉間帶大,但詠孃的那些話,致使她縱然十四年未曾見過自己的父母,她也還是對他們滿懷期待。

縱然歸家後,父母態度冷淡,她還是想著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女兒,以此來獲得父親的關注、母親的疼愛。

可原來,這一切都不是她努力就可以改變的......

她隻覺得喉間一哽,好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,隻剩自嘲一笑。

期待是笑話、努力是笑話、她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......

那她這個笑話何必還留在侯府,惹得父親憎惡、母親傷心呢?

江令儀強迫著自己嘴角上揚,起身後未發一言,便朝著聽雨軒的方向走去。

隻是在轉身的那一刻,那股酸澀全部化為眼淚滾滾而落,最終跌進泥土塵埃之中。

“母親,女兒決定...嫁。”江令儀跪在地上,說完,朝著坐於上座的母親磕了三個頭。

顧衾墨微蹙起眉,不理解江令儀這是做什麼,說話的語氣裡也增添了一份不耐:“休要胡鬨。”

江令儀聽到母親的斥聲,將喉頭的酸澀嚥了下去:“母親,我並未胡鬨,女兒想嫁。女兒聽聞煊王天資聰穎、文采出眾。這般有才之人,女兒又豈能因為其殘疾而棄之?”

恰好此時江成運下朝回到家中,還未進到正廳,便聽見了江令儀的一番話,他立刻喜笑顏開,快步邁進了正廳:“說得好!這纔是我們江家女兒應有的風範!”

江令儀仍舊跪在地上,隻是輕聲說了一聲“父親安好。”

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朝著自己滿臉帶笑,若是換成從前,她定然欣喜萬分。

但如今,卻不會。

江成運擺了擺手,“起來吧起來吧。”

他此刻萬分高興,最近因為煊王與江令儀的這樁婚事,自家大娘子不知與他爭了多少回。

現如今倒好,主角兒自個兒想嫁,做母親的還能硬攔著不成?

江成運坐下後,笑容暫收:“你可想好了?”

江令儀點了點頭。

江成運一拍大腿:“好,明日我便進宮應了這門親事。”

顧衾墨的眉心仍未舒緩,她本欲再說些什麼,但江令儀卻先一步起身行禮:“父親母親,那女兒告退。”

最終,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。

大婚那日,江令儀坐在那張做工講究且十分精細的拔步床裡,鳳冠霞帔,嫁衣似火。

回想起這段日子,自己先是迷迷糊糊歸京成了侯府嫡女,現如今又迷迷糊糊嫁入了王府,成了煊王妃。

江令儀隻覺得這一切都進展的好快,轉眼間自己竟要邁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。

出嫁前,她曾對著初夏的星空許願,雖不能嫁與自己心愛之人,但也希望往後的日子裡夫妻和順,畢竟夫婦一體,一榮俱榮、一損俱損。

“姑娘,好像來了。”沁雲聽到了門外傳來的動靜。

江令儀的視野隻有喜帕下窄窄的一小片,聽到門外的腳步聲,她握著大紅團扇的手有些微顫抖。

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。

江令儀透過輕透的團扇,看到了不遠處身著大紅直裰婚服的謝景珩,他的黑金腰帶上繡著雲紋,左手則撐著一根柺杖。

謝景珩一步步靠近江令儀,隨後接過禮教嬤嬤手中那柄玉如意,輕輕挑開了她的紅蓋頭。

蓋頭被挑開的那一瞬,她頭上的鳳凰步搖輕微顫動著,而與步搖一同顫動的,還有江令儀的心。

謝景珩一襲紅袍,韶光流彩。

他的眉眼修長舒朗,鼻梁挺拔,但神色卻是淡漠。雖拄著柺杖,但修長的身軀卻挺得筆直,渾身上下都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。

在飲合衾酒時,兩人手臂相交,江令儀聞到了一股藥香。

她愣了愣,這味道......

但好在她很快回過神來。

飲完酒,在禮教嬤嬤的吩咐下,江令儀的頭髮被謝景珩解開來,然後紮在一起。

江令儀心中暗暗想著,原來結髮為夫妻,便是這個意思。

待禮成後,禮教嬤嬤與沁雲等一行人便退離了房中。

江令儀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床上,因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,所以她袖中的手早已汗津津的。

畢竟是自己的新婚之夜,她的內心總歸還是充滿了緊張。

桌上的龍鳳花燭就這樣燃著,身邊人卻不發一言。

正當江令儀有些慌張之時,他卻站起了身。

江令儀下意識抬起頭,但鳳冠太重,她立刻伸手去扶。

剛將鳳冠扶穩,還未來得及抬頭看他,卻聽得謝景珩冷冷地開口道:“娶你並非我所願。往後,人前你我是夫妻,人後你我形同陌路便好。”

江令儀看向眼前人,他站在桌前,燭火之光將他的身形籠罩得有些朦朧。

她不清楚眼前這片朦朧是燭光的緣故還是......

-才命人將姐姐送去了鄉間,方纔一呆便是十四載。”江令儀眼底閃過一抹痛色,藏於袖中的手微微顫抖著。竟是如此嗎?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。為什麼她身為侯府嫡女,卻被父母棄於鄉間?為什麼歸京後,父親與母親待她都十分冷淡?為什麼母親見到她時,眼中總是會閃過一抹悲痛之色?原來...原來竟是因那一句命中帶煞?所以父親不喜她,母親不親近她,是怨她剋死了哥哥嗎?所以明明都在侯府,她卻至今未見過自己那位同胞弟弟,是因為父親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