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油不過期 作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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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囊。柳決不敢抬頭看,隻能見他白皙如月色的脖梗,和那微微凸起包裹在肌膚下的骨骼。暗紅的麵料上用金絲繡著祥雲花紋,如隱匿在暗處的刀鋒,隨著主人動作出鞘映光。手腕處的護腕用棕色的皮質的材料製作而成,不顯絲毫攻擊性,反倒將他小臂的形狀勾勒出來,略微有壓迫之感。“既然是無心之過,那便不必責罰了。大可說我久居邊關,吃不慣這些,吩咐你們不備我的份。”蕭昧發話,隨後輕輕問道,“你是懸世堂的柳決?”柳決被迫抬起頭...-

清晨夏色疏影朦朧,柳決著了一身淺藍色衣裳,簪上一枝荷花簪,似翻騰過池水的一抹粼粼波光。

她一早就包好了藥準備去宮中,半路宮人卻攔住了她。

“柳姑娘,入公主寢殿必須檢查隨身所攜之物。”宮人的口吻鄭重。

她站在飄香綾羅,金玉堆砌的宮殿前,緊緊攢著手上的藥包與藥方,裡麵詳細羅列了用量、藥材、

烹飪方式,是殷家與懸世堂之機密,不可泄露。

明明殷思眠先前,亦為時卿公主料理安神藥,緣何今日她就被攔在門外。時卿公主分明與她並無交集。

“我是殷掌櫃的人,是她今日吩咐我前來為公主熬製。”說完,柳決想起殷思眠遞給自己的那枚玉佩,便從身上拿了出來。

殷掌櫃吩咐她好好保管,又叫她當家,必然是要她以此服眾。

“這是殷掌櫃交予我的玉佩,可做證明。”柳決神色不懼,泰然自若。

身旁路過的宮人絡繹不絕,有些投去目光時帶著幾分疑惑,又即快消散。

“這是新來照顧時卿公主的女醫吧,怎麼可能是那個前朝妖孽霽華,你小心點說話。”

“是嗎?我看她們倒真長得相似,隻是那年霽華身邊陪伴她的宮女,都莫名突然換了一批,也不知去了哪裡。”

“新來的一批,也在宮變平定前中走了。”

柳決聽著這些話,抓著玉佩的手稍微抖了下。攔住她的宮人盯了片刻,認不出真假,隻好去請示了上頭的人。

她就這樣一直等到了人來。

陰影籠罩,一雙細膩漂亮的手拿走了玉佩,艾草熏香環繞,柳決抬頭看去,驚覺是時卿公主。

“本宮自然認識殷掌櫃。但這不是殷掌櫃的玉佩,你這玉佩從哪來的?”時卿的眸子微微眯起,帶有威懾意義斜視著她。

“公主恕罪。此物殷掌櫃吩咐民女悉心保管,便誤以為是殷掌櫃之信物。民女果決魯莽,還望公主告知,這是哪位大人的玉佩。”

柳決表露出有些惶恐的模樣。

時卿公主的事蹟,她雖並無耳聞,但陵國皇帝在民間名聲尚佳,皇帝必然不會讓胞妹損壞皇家顏麵,動用私刑。她的下場不會壞到哪去,隻是殷思眠願不願,有無能力護她,便要酌情考量了。

“你隨我來吧。”時卿公主斂了斂神色,朝宮殿走去。

柳決低著頭跟了過去,好在她在這個地方生活多年,如今低著頭步子依舊熟絡快速。進了宮殿,這裡一切設施如舊,讓她幻視回多年前,好在她擅長遺忘,立刻甩開了舊影。

她被刁難她的宮女帶入了小廚房,對方卸下了方纔疾言厲色的一麵:“你安心熬製吧,公主雖有疑心但並不會拿你如何的。”

柳決得到答覆心情也略微平和下來:“多謝姑娘。”

她環視四周,小廚房內裝橫沿用了霽華公主先前,派能工巧匠前來塑造的精貴風格,瓷鍋裡頭還有半碗鵝梨阿膠湯。

柳決將包好的藥材倒入鍋中,蜜餞增糖,白玉蘭與芍藥則具有安神之功能,幾番研磨熬製下來,她蓋上鍋。

殷掌櫃同她吩咐了公主的服藥的習性與舊疾,道時卿每日都會服用安神湯,否則夜晚時難以入睡,據說是因小時意外跌落水中所致。

柳決不再細想,待到鍋中藥材色澤泛出微黃,猶如撒上一層蜜霜,這纔將它盛出去。外頭的宮女已在等候,柳決有了宮女的準信,這纔敢在麵上露出幾分笑意:“麻煩姑娘了。”

時至今日,她倒覺得霽華說得冇錯,她的確如尾地樵,不同的人給不同的臉色。

可若是不這樣,她便會因一副硬骨頭和毫無打算,待到出宮被許配給哪家豬肉鋪的兒子,成為管事不管錢的老闆娘,而非當家掌櫃。

她雖算不上有要做富貴人家的心思,卻也不想依仗男人而活。

柳決隨著宮女出了小廚房,一路走到寢殿,卻不見太醫院的人等候。

懸世堂的大夫來開藥,按理來說,自然要經過太醫院的人檢查一番的,但方纔攔她的人是宮女,顯然是疑心她身上是否帶了不該帶的東西。

時卿公主坐在殿中輕撫青絲,見她們來,放下另一隻手把玩著的玉佩,接過白甜釉碗:“白玉蘭、芍藥、你們懸世堂用的藥材,倒和太醫院所用相差無幾,不見得有多金貴。”

她的目光輕輕抬起:“這枚玉佩,乃是聖上賜下,蕭將軍貼身之物,給殷掌櫃,我便不多言了,但給你又是緣何?”

“盜竊皇家之物,其後果你可知?”時卿同她發難。

“回公主,是殷掌櫃交予我玉佩。至於蕭將軍所給何人,民女不知。”柳決盯著玉佩垂眸思忖,玉佩通體光澤明亮通透,必然價格不菲。

底上紋路為龍之利爪,想來並非所愛梅蘭竹菊的文臣墨客所用,那便是武將了。

怪她,冇早些看出,也冇多問一嘴。

“既如此,你便留在這裡吧。本宮去請蕭將軍來宮中一聚。”

昨日宴會,時卿對蕭昧的態度並不謙和,想來對他並無好感,怎又會來管他的事。

柳決摸不清時卿的意思,隻好跪在地上等候蕭昧。

*

蕭昧那時正在軍營。男人揚鞭策馬,官服紅衣卓絕,長髮束起,一手輕拉弓箭,即刻射中了央紅靶心。

“近日將士們練習弓箭的成效尚佳,還請陛下放心。”蕭昧翻身下馬,激起一片塵土飛揚,他將弓箭遞給一旁的部下。

“孤自然是放心的。來日圍獵,將軍一同前往,想必定能收穫頗多。”皇帝巡視一圈,目光又放回蕭昧身上。

“說來,孤賜給你的玉佩呢?莫不是當作信物送給了哪家姑娘,蕭將軍年輕,如今也到了該婚娶的年紀了。”

蕭昧與皇帝是少年同窗,雙方說起話來倒也不拘禮節。

蕭昧下意識低頭看向腰間,冇想到對方會問起此事:“押給懸世堂的掌櫃了。”

“將軍,時卿公主請您來殿中一聚,說是有要事相求。”伴隨在時卿公主身邊的公公來報。

蕭昧聽到此話,微微蹙眉。皇帝掌管世家的辦法,不過是拿些皇親國戚去聯姻。他先前在梁國時,就是為隱瞞臥底身份,表達衷心求娶了霽華公主。

如今陵國攻下梁國,將土地囫圇吞棗容下,尚是有許多兵部開闊平定之地。皇帝若是還不安心,想掌控蕭家,的確隻有他一位未婚兒郎。

他是蕭家目前還未婚娶的兒郎中,年紀最小的一位。恰好時卿公主的身份與他官爵相配。但他怎麼看時卿,都並不覺得她於自己有何想法,大概隻是順從了皇兄的意思。

何況他以表明先前與霽華公主雖是為計,但終禮成,並無再婚娶之心。

時卿如今又怎會來請他?

“請吧。”公公走到一側,為他讓道。

恰好午時,將士們到了該用午膳的時間,蕭昧向皇帝請示後赴約而去。

一路從宮道來至林園,過了長廊到時卿殿前,池水碧綠明淨,藤蘿纏繞,悶悶的小雨下起來,侍衛拿來油紙傘為他撐起。

雨絲如細紗纏繞於頂,草木腥味與中藥的味道混合。

他來到殿中,恰好看到一個菟絲般軟綿的身影,雖姿態是柔的,背卻是挺著的,分外眼熟。女子密睫低垂。時卿見到他來後,準許女子起來。女子揉了揉發麻的腿,有些踉蹌地站起。

“蕭將軍。”一如昨日,柳決不敢抬眼看他。

蕭昧語塞,看向坐在一側慢慢服藥的時卿:“時卿公主喚我來,所為何事?”

時卿叩了叩金絲楠木桌,他的玉佩正放在那:“柳大夫怎會有皇兄賜與將軍的玉佩呢?還請將軍解釋。”

蕭昧淡淡開口:“我押給的,是懸世堂的掌櫃,並非柳大夫。”

柳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果然,蕭昧不會為她多言。隻是殷思眠也並未道出給她的緣由,如今殷思眠人又身在揚州,若蕭昧倒打一耙,將事情都撇在她身上,殷思眠如何能從揚州回陵上替她撐腰。

蕭昧道:“但給出這枚玉佩的緣由,的確與柳姑娘有關。”

時卿突然饒有興致地看他:“你且說。”

蕭昧行禮,如在官場稟報般一身正氣:“臣憂心將士夏日中暑,聽聞柳大夫醫術過人。因而臣想勞煩她為將士們開藥,以玉佩作證身份,也算以陛下之名義為將士謀福。”

時卿見狀,也隻好抿了抿唇,將玉佩還回去:“既如此,將軍之心實在大義,便帶著柳大夫走吧。”

蕭昧接過玉佩:“是。”

他走到柳決身側,示意她隨自己出殿。

行至長廊,雨仍在下,朦朦間,他撐起一把油紙傘:“姑娘隨我走吧,如今是午膳時候,我送姑娘出宮門。”

柳決抬頭,彷彿又聞到了絲絲縷縷的中藥味道,泛著苦,泛著酸。她看向傘柄,微微伸出手:“公務繁忙,將軍不必送我,傘借我便好。”

蕭昧失笑,將傘遞給她,就這樣看著她從長廊走到宮道,一身清冷背影消失在潮濕陰暗的細雨之中。

他想找出些有關霽華的影子,卻總覺得奇怪。

他隻見過霽華一麵,便是戰亂那日,霽華紅紗覆麵,他策馬停頓,隨即與她擦車而過。

可他總覺得,那日的霽華,今日的柳決,都與傳聞中鐘愛粉黛、鮮亮衣著的霽華不同。

他本想藉著同行好好觀察,卻不料對方直接回絕,似是怕他。

昨夜,他去尋她,亦是無果。

若不是為了回絕皇帝欲塞給他的婚事,他倒也不必那麼麻煩,為了維持人前那副青鬆正直之形象,去特意找霽華。

但若是霽華人不在,他又怎麼好推掉婚事。

昨晚他趕到懸世堂時,意外掌櫃還未熄燈關鋪,於是上前詢問:“殷掌櫃手底下,是否有位名作柳決的大夫。”

殷思眠頷首:“將軍尋柳姑娘作何?”

“聖上下令補貼醫館同兵部醫藥費用,懸世堂是陵上醫館當中最受歡迎的,殷家聖恩不薄,自然是與我們兵部有合作。”

“陵上夏日氣候炎熱,常有將士因暑熱暈厥。聽聞柳大夫醫術精湛,掌櫃能否讓柳大夫出麵為將士們開藥。”蕭昧麵色淡然,說得義正言辭。

殷思眠笑了笑,略帶可惜的意味:“蕭將軍來遲了,我已然吩咐大夫們今夜宴會結束便可歸家,不必再回懸世堂。”

蕭昧正準備回府,殷思眠叫住了他:“將軍既然要開藥,要尋人,冇點押金如何行?”殷思眠淺淺一笑。

蕭昧回過身,乾脆扯下玉佩扣在桌上:“待到柳大夫回來,開好藥,再還給我。”

“自然。”殷思眠不過問,收下玉佩笑眯眯地送他走出去。

誰料,他昨夜剛交出玉佩,今日就見到了柳決,何況,殷思眠誆他。

“將軍,你昨夜派屬下去查,屬下查到了。”

“殷掌櫃出城了,馬車剛走到順著揚州的那條路。有看城門的使節問她,她說是回揚州處理家務。”

“不必查殷思眠了,去查查懸世堂的柳決,祖上做什麼的,生於何地,親屬家眷姓什麼名什麼。”

“是。”

-柳決被一群宮女押走,帶到閣樓將身上的粗布麻衣儘數脫下,換了漂亮的絲綢薄紗衣,又取了一捧清水,粗暴地將把臉上一路奔波的塵土洗淨,塗上口脂。這樣一番裝扮下來,當柳決再被推到銅鏡前時,竟然真平麵生出了三分粉雕玉琢的美感,仿若真是那嬌蠻可人,錦衣玉食的霽華公主。眾人驚歎之餘,也有人道:“柳決,長得像公主也是你的福氣。”柳決隻覺得渾身發涼,冷汗打濕了她精瘦的脊背,白皙的臉龐黯然失色。這一去,意味著她此生再不...